怀念 2006 年的女明星章子怡

以下文章来源于倪一宁 ，作者倪一宁

前两天看小红书，刷到了章子怡 2006 年的一张照片，那时候她凭借《艺伎回忆录》入围了有「英国奥斯卡」之称的，第 59 届「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」的最佳女主角。

这是 27 岁的章子怡第三次入围该奖项，穿了阿玛尼高级定制礼服现身。

真是让人想起一个词：光彩照人。

小红书的算法是，一个内容，只要你点进去了，它就会源源不断地推送同类内容给你。

所以接下来几天里，我大量围观了章子怡还是「国际章」时候的照片。

只能说，章子怡的红毯照，无论是场地规格、还是赞助品牌，都甩后辈们十八条街。

章子怡的红毯之旅，一开始的阵仗并不大，甚至还有点尴尬。

2000 年，张艺谋导演、章子怡主演的电影《我的父亲母亲》入围了柏林国际电影节，拿了银熊奖，领奖的时候，章子怡穿着大红肚兜跟着张艺谋上去了。

一个广为流传的八卦是张艺谋大为光火，至今营销号里还流传着 " 张艺谋大骂章子怡 " 的说法。

我对这个八卦真假很感兴趣，所以我去考证了一下：

在这个电影节上，章子怡确实没有入围女主提名，获奖人只有一个，就是张艺谋。

女主角跟着导演上台肯定是不妥的，因为在此之后，广为人知的导演带着女主角上台领银熊奖的，就只有隔壁国家的洪常秀＆金敏喜。

俩人既是爱情又是搭档，而张艺谋跟章子怡远没有到这个份上。

骂不骂的，我们都不在现场，谁也不知道——按照 " 规矩 "，张艺谋不高兴也很合理，按照脾性，张艺谋似乎又不是计较这些的人。

但这个八卦传播范围这么广，说明两点：

一是观众对章子怡的基础印象就是劲劲儿的。大家觉得这像是她干得出来的事。

二是不管这个八卦源头是谁——总之观众不喜欢章子怡，这些生动的 " 黑料 " 才能口口相传下去。

2000 年她拍的《卧虎藏龙》上映，这部电影里，初出茅庐的章子怡跟香港巨星杨紫琼、周润发对戏。

电影拍得很苦，不仅是肉体上 " 受虐 "：和杨紫琼拍对打戏时，手上指甲被掀飞，章子怡把手指插在雪地里止痛，一声不吭。

更重要是精神上长期处于紧张状态，因为这个角色原本是属意舒淇的，她是 plan B，随时有被换掉的风险。

她跟李安的 " 拥抱故事 " 同样广为人知：

六个月里，每天收工后李安都会给杨紫琼和周润发一个大大的拥抱，唯独没有章子怡，直至杀青，她才等到那个梦寐以求的拥抱，当场泪奔。

到了宣传期也还很憋屈，哔哩哔哩上有卧虎藏龙香港首映报道，7 分钟的视频，可以看出现场星光熠熠，张国荣梅姑、刘嘉玲梁朝伟悉数到场，连宣萱等 TVB 女星都分得了不少采访镜头。

而女主角章子怡的画面只有短短几十秒，屏幕上一行阴阳怪气的解说：

虽然备受冷落，章子怡对香港传媒印象倒不赖。

所谓热脸贴冷屁股是也。

她穿着一袭改良旗袍，其实是娇俏的，但明显身边的杨紫琼才是真正的 " 女明星派头 "。

说句题外话，20 世纪交界的那几年，女明星每到国际重要场合就穿改良旗袍、肚兜等中式服装，原因复杂，一则当然是文化输出，也符合老外在那几年中国电影（大红灯笼高高挂、红高粱等）里看到的女性形象，二则是因为 …… 穷。

那时候国际大牌别说赞助，都还没打入中国市场。女明星穿肚兜、旗袍，就仿佛郝思嘉拿绿窗帘改成裙子一样，都属于一种窘迫下的巧思。

第二年，章子怡就走了奥斯卡红毯，虽然穿的还是改良礼服，但《卧虎藏龙》狂揽奥斯卡十个大奖，在海外掀起 " 中国武侠热 "，可以说张艺谋的英雄，差不多是被李安刺激出来的。

那几年她拍的电影，除了尖峰时刻外，大多在国际奖项上颇有斩获，章子怡去各个电影节比我去迪士尼还频繁。

《英雄》、《2046》、《十面埋伏》…… 一部部电影一步步把她往巅峰状态推。

2004 年多伦多《十面埋伏》路演

2004 年，章子怡跟资深豪门公子哥霍启山恋爱了，莫欺少年穷这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：2001 年港媒还对她颇为冷落，三年后，她就成了长枪短炮追逐的对象。

这段感情存续期的时候不被看好，后来章子怡又频频被拉出来跟 " 成功嫁进霍家 " 的郭晶晶作对比 ……

她路人缘是真不好，大家总喜欢幸灾乐祸地得出结论：不争不抢的郭晶晶 " 得偿所愿 "， 野心勃勃的章子怡 " 无缘豪门 "。

不过多年后看，这段感情倒有颇多可回味之处：

比如章子怡自爆过，跟霍启山出去，都是她买单的；

再比如，她宣传《无问西东》的时候，学生问她对清华印象怎么样，她说以前送朋友来清华上学的时候就逛过，留下了很美好的回忆——那个朋友就是霍启山，2005 年他在清华学习汉语，章子怡还忙里抽空陪他上过课。

多年后他们终于 " 平等 " 了，她才能公开表达：此情总算成追忆，虽然只剩惘然。

2005 年章子怡最重要的行程是拍《艺伎回忆录》。

虽然这部电影如今看评分一般，但用今天的话来讲，这个资源肯定是「大饼」，不然萧亚轩不可能在每一次讲到「为爱牺牲」的故事的时候，都要提一嘴 " 人家是请我去拍艺伎回忆录哦 "。

简单来说，这是好莱坞出钱，找中国一线女星，拍日本艺伎故事。

原本准备让斯皮尔伯格来导，他改了 5 年的剧本，最后退居二线改任监制，但导演也是好莱坞新秀，刚拍完《芝加哥》的罗伯 · 马歇尔。

上映后，章子怡成为全球范围内最有知名度的中国女演员，时尚资源也大幅提升。

从穿改良肚兜的羞涩女孩，变成了穿阿玛尼高定的女人。

我非常喜欢这段时间里她的红毯造型，清秀挂的脸上却有生机勃勃的欲望，野心中还带点清新。

这条经典的苹果绿裙子，是入围金球奖最佳女主角时候的穿着

下面这个黑色经典造型同样来自阿玛尼高级定制，当时章子怡受邀参加奥斯卡红毯并单人颁发奖项。

好莱坞顶级杂志《名利场》全程记录了章子怡的这一经典时刻，独家幕后揭秘章子怡红毯造型的来龙去脉：

工匠师们花了三个星期时间将 1000 多颗施华洛世奇水晶手工缝制成裙上的星座图案，这件衣服已经投保并飞往洛杉矶，如果发生事故或衣服撕裂，阿玛尼的团队就在那随时等候

2006 年，经邓文迪介绍，章子怡认识了犹太商人 Vivian，2007 年 1 月，俩人在纽约观看一场 NBA 比赛时被拍到亲密举止，恋情曝光。

Vivian 绝对是在我童年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外国人，我几乎是看着章子怡跟他的恋情长大的：去海滩裸体晒日光浴啦、订婚收鸽子蛋啦、未婚夫据说得艾滋啦、章子怡辟谣说没有得艾滋 ……

章子怡这段时间积极美黑，一心想要融入「西方审美」，实话实说，她是极少数经得起「美黑」的亚洲人：

国人对章子怡的观感更复杂，一方面觉得真是一张中国名片，她跟好莱坞一线巨星们谈笑风生。

威尼斯电影节上，《夜宴》首映，电影节负责人马克穆勒看到她，作势要行跪拜礼。

这些故事给国人以 " 扬眉吐气 "，征服世界的感觉，但章子怡的择偶观：先是拜金、攀附，再是 " 崇洋媚外 "，又让观众喜欢不起来。

或者说，观众在很多年里，对她都不是喜欢，而是服气。

是我不认同你，但你牛逼，我也没办法。

这或许能理解为什么「泼墨门」对她的伤害如此之大，简直是墙倒众人推的程度，因为普通人的价值观是「温良恭俭让」，跟她相去甚远，更别提共情。

她强的时候，人们愿意忍她；一旦跌下来了，那积蓄多年的看不惯，都变成了吐到她身上的口水。

泼墨门后，都以为她完了，结果她凭借一代宗师，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。

但站起来以后还是跟从前不一样了，多了一些沉静和日常，再然后，她就嫁给汪峰，再然后她的生活越来越被世俗认可：既能在综艺节目里展现 " 专业 "、" 严苛 " 的一面，又能在日常当好一个二胎妈妈，简直是所谓「事业家庭双圆满」的楷模。

大概只有真 · 影迷们会怅然，他们经过泼墨门都没有脱粉，却受不了章子怡三天两头上综艺又接拍玛丽苏电视剧。

当然粉丝是太把自己当回事，误以为自己真的会影响正主的决策，但想想也有点唏嘘——距离《一代宗师》快要十年了，十年里，章子怡很忙碌很充实，却再也没有一个像宫二这样记得住名字的角色。

但这也不是章子怡的问题，这十年来，留给女性电影人的空间，就是越来越窄了。

电影渐渐被冷落——全球范围内都是这样，大家喜欢的是短平快金句，很多年前谢安琪有首叫做《艺伎回忆录》的歌，当时是用来哀悼艺伎这个行业，其实也可以一字不落地献给电影从业者：

修养了半生的造诣

到头来难用武跟世代脱轨

歌舞要够哗众别太超脱避世 才迎合到口味

微妙细腻 不怎样矜贵

作为 21 世纪最著名的华人影星，章子怡的成功有个人因素，也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助推，她最擅长演的，是跟命运、世情撕破脸的女人，在这个领域其实她有过一个竞争者，叫张静初，可惜后者很快不见了。

她恰好赶上的，是大陆电影的黄金年月，或者说，是整个世界还年轻、还生机勃勃、各个国家的人民之间，对彼此还有一种热忱、天真的好奇心的时候。

大陆明星越来越有钱，红毯越来越争奇斗艳，劲劲儿的也不在少数，但是她们不可能成为章子怡，因为她们劲劲儿的只是壳，既没有章子怡的作品，也没有当年那股心气——年轻的女孩想要用美好身段、用台词和眼神去征服世界的心气。

而且新一代女明星都太 " 实惠 " 了。当年章子怡能为了逼格忍住二十年不拍电视剧，现在女明星都想着早点赚够钱收摊。

再也没有那种狂妄到天真的眼神了。

当然，连章子怡本人都收敛了，她对着幸福的生活低眉敛目地微笑，只有我这种不识趣的观众，在一个夜晚怀念 2006 年的章子怡，虚荣、大胆、豁得出去 …… 对一整个世界志在必得。

2006 年的她，就是我心目中 " 女明星 " 的样子：做一切常人不敢做的事，伸出双臂，热烈拥抱一整个流光溢彩到虚假的名利场。

我怀念那个敢于跟平凡的幸福决裂的女孩。

2022 年是名副其实的怀旧年。

无数曾经熟悉的名字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：王心凌、薛凯琪 …… 她们开通了小红书、在微博上重新活跃，最重要当然是接商务，" 再就业攒够养老钱 "， 当然看到喜欢过的人赚钱总是好的，但好像内娱只剩下了这个。

前两天还看到胡军上了热搜，原来是他要给一个汽车品牌做推广，然后发了一个下单截图，还为了顺应这两年大家对 " 男德 " 的要求，艾特了老婆卢芳请求批准（结果还艾特错人了）……

看得我还蛮唏嘘，做广告没什么，关键是行走的荷尔蒙如胡军，也要在当下环境里走 " 妻管严好男人路线 "……

所有蠢蠢欲动的东西都消失了，人们唯一渴望的东西是安稳，哪怕以贫乏为代价。

或许我怀念的不是 2005 年的章子怡，我怀念是世界尚且年轻，人们兴致勃勃地、互相张望的时光。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