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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鲶鱼”县长

2017-09-01 来源: 每日人物 原文链接 评论0条

被国防科工局选派到国家级贫困县挂职的副县长大潘,好像一下坐上时光机,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,必须完成一个叫做“扶贫”的任务。


文 | 韩逸

编辑  | 金匝



“咱们现场的人里,资产超过500万的请举一下手。”

 

陕西略阳县驻村第一书记的培训会上,从北京新来的挂职副县长潘祝华第一句话就挺狂。

 

没人举手。“那100万呢?50万呢?”价码降到10万,终于有两三个人举起了手。

 

“你们不老实啊,我现在的资产是1000万。”潘祝华这句话一抛出,全场就躁动了。

 

“我有1000万,因为10年前我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,它涨到现在,就值1000万了。这10年里,我什么都没做,只是顺应了房地产增长的形势。”他一手举起麦克风,一手举起手机摇了摇,“国家搞互联网+,咱们这个国家级贫困县要不要顺应形势?要不要抓紧信息化快车道超车?”

 

“鲶鱼”县长 - 1

后来潘祝华回忆,正是这段长达30分钟的“演讲”,让第一书记们成了他在略阳县145个村里的“扶贫同盟”。

 

网名叫大潘的潘祝华,“就像一条鲶鱼”,在略阳县做了20多年副县长后退休的马新林评价说,“把很平静、很固化的略阳,搅起来了”。

 

“存起来,慢慢花”

 

10个月前,拖着行李箱走到陕西略阳县政府门口时,大潘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。

 

什么也没有,连常见的“小石狮子”也没有,山底下的6层白楼孤零零地杵在那儿,还不如自家闺女在北京的幼儿园宽敞气派。

 

从国防科工局来这里挂职之前,他不是没做过功课,除了搜集关于略阳的各类信息,他连略阳风光摄影比赛展、“略阳群众闹事”的视频都看过了。官网上的数字干瘪平面,只有“2015年人均GDP24983元”这样抽象的表述,一点儿都不真切。

 

等真正来了,大潘才发现,之前对贫困的力量“一无所知”。

 

与想象合拍的,是这里的山、水和风景,美得不像人间;与猜测脱节的,是山沟沟里贫困户的想法,过时得不像现代社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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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阳美景 图 / 大潘朋友圈

县城里老旧的建筑、村子里弯弯绕绕的山路,一下把他拉回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。这个来国家级贫困县挂职的副县长,好像一下坐上时光机,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,必须完成一个叫做“扶贫”的任务。

 

看到满墙白底红字的标语,大潘才真切体会到什么是贫困县,他像穿越到路遥的小说《平凡的世界》,咬牙开始考察,一个村一个村地看,想先了解一下,贫困县穷,到底是“穷”在什么地方。

 

依山傍溪、零星散落的土坯房,远看就像大山里突兀冒出来的竹笋,“土墙土面、土锅土灶,灰黑被褥桌椅,残旧袄裤杯碗”,叫他难受的,还有门前伫立的那些留守老人,看得心里有些沉得慌。

贫困的现状刚给了他“一击”,村民们马上又补了一记——有人领到4000多元的产业补助之后觉得不够,跑到镇政府大闹;还有人举着花生油桶里剩下的一点油底儿,在扶贫干部面前晃着问:“去年送来的油快吃完了,今年的啥时候送来?”

 

他忍不住问:“如果给你一万块钱,你打算怎么办?”“买米面油。”对方不假思索地回答。“剩下的呢?”“存起来,慢慢花。”

 

大潘意识到,把贫困和外面的世界隔开的,是一堵叫做“观念”的墙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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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阳一角 图 / 大潘朋友圈

贫困的标准是什么?按照2016年确定的贫困线标准,农村(人均纯收入)贫困标准为3015元,“那么年收入3025元,就不算贫困吗?”他忍不住问。

 

同行干部没法回答他的问题,只能当场把贫困户的基本情况抄写在一个叫做“建档立卡信息系统”的扶贫手册上。

 

第一次真正面对“基层的复杂性”,大潘心生感慨:如果能建立一套完整的大数据体系该多好,计算出贫困户的收入、支出和动态发展状况,全面评估出一个“可扶指数”,与能够享受的贫困政策挂钩,自动匹配,永久存储。“能省下多少清官难判的家务事!”

 

他见过那些报纸公益版面上的扶贫手册,领导或企业主拎着大米和油,有人满脸感激地接过去。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图片,总觉得只是一时的帮助,怎么把贫困户的生计问题通过产业化真正解决,才是他最想知道的。

 

产业化不是大潘的强项,但他对打通信息不对称有天然的敏感。本科和研究生期间他读的是信息工程相关专业,甚至写过人工智能代码,让计算机无限接近人的思维。他也明白,真正难以转变的,就是人的思维。

 

 

山路1小时,说话5分钟

 

去年10月份,初来乍到的大潘跟同事去略阳县西边的郭镇走访,县政府的小轿车一路颠簸,开了1个多小时的山路。

 

两岸的青山刚开始还美得让人目眩,很快,大潘就头晕了。不知道拐到第几个弯儿,坐在后排的他有点儿吃不住了,下车以后,还没等说话,就快吐了。

 

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,和负责人还没说上5分钟,带他来的当地干部挥挥手:“走吧,咱回吧!”“……这就完了?”

大潘有点郁闷,打个电话能倒腾明白的事儿,何必折腾这一趟?当地干部听到他的疑问,露出类似“你完全不懂基层”的微笑:“潘县长,你不知道,要不亲自下来说,有些文件他们看没看,咱根本就不知道。”

 

等转完了山,大潘才明白这层话的意思:略阳县400多个正科级干部里,有一半以上的人,从不用手机上互联网,只发短信和打电话,沟通效率太低。有的村镇干脆连信号都没有,电话接不通,就连大潘自己,也不得不准备两个手机,信号搜索不到,就随时换另一个。

 

“不常用,那就教大家用!”外面的世界已经在信息化和智能化的路上狂奔,略阳还只停留在这里,出乎大潘的意料。

 

他拿出了理工男的倔劲儿,决定在略阳捣鼓起互联网精准扶贫,试图用自己的方式通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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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潘抽空和家人视频 图 / 韩逸

他打算把乡镇干部和村官做成一个社群,建立高效沟通网络。在给略阳各个驻村第一书记开的培训会上,坐在台上的大潘跟略阳县委副书记咬了半天耳朵:政策传达不到位,那就建立一个像政务知乎一样的平台,有问有答;村支书联系不及时,那就建个钉钉群,通知和文件随时发送,谁看了谁没看马上知道;看了的还没反馈,那就用钉钉几百个电话一键打过去。

 

书记听完说:“要不,你来讲。”大潘不客气,拿起移动麦克风就走了下去,才有了“1000万”这个段子的流传。

“鲶鱼”县长 - 5

 

“卖农产品的”

 

略阳县扶贫办最先感受到这位副县长带来的变化。他们原本在统计略阳县乌鸡存栏数量时遇到过难题:如果不亲自绕过大山进入村子,很有可能遇上漏记或者瞒报,但如果真正把145个村子养殖乌鸡的每一户人家真正走上一遍,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。

 

大潘想到一个点子:让每位驻村干部在钉钉上通过审批功能提交智能报表,村里有多少乌鸡,当场拍下来,通过地理位置签到功能上报确切位置,上传之后,照片对应数量提交,系统自动汇总,结果一目了然。

 

更让大家意外的是,这边驻村干部确认着存栏量,那边大潘很快和一些互联网平台谈妥了,订出去1700多万元的农特产品意向销售额,之前每年愁卖的乌鸡,一下变得供不应求。

 

经过乌鸡存栏量摸底的尝试后,大潘发现了钉钉在统计上的优势,除了在钉钉上建起扶贫政策库,让每一项文件都有处可寻,他还创造了一个“精准扶贫信息服务平台”,全县有4000多名公务员加入,还有来自社会各界的帮扶人士100多人。

 

大潘原来的朋友有些不理解,自从到了略阳,大潘一下子成了“卖农产品的”,开始四处“推销”,三句话不离略阳。在和北京的朋友聊天时,他请人家尝略阳特色罐罐茶,争取到一个对方机关食堂的窗口,把罐罐茶送去展示。如果有人随口问他一句略阳特产杜仲的功效,他会条件反射般地回答:“根据《本草纲目》记载……”

 

不仅卖特产,连人也“卖”,看到一个互联网平台有免费的家政服务培训,还能在京安排月薪可观的家政工作,他赶紧联系村里的富余劳动力,逼着他们“走出去”。

 

有人问他,天天为扶贫忙活,看那些最穷的人,不会负能量爆棚吗?大潘倒觉得,习惯了在雾霾中“小口呼吸,够用就行”的生活之后,自打走进深山的第一天,他就喜欢上了略阳潮湿的空气。“润的、甜的,”他深吸了一口气说,“身患都市病的才是‘穷人’吧。”

 

 

挂职副县长的“使命”

 

用科技精准扶贫,逐渐得到当地干部的支持和好评,但略阳人在适应中的表现,有时也让大潘哭笑不得。

 

在工作日,略阳每个行政审批中心的窗口前都会排起长队。大潘想通过信息化减轻审批负担,比如在家扫描二维码就可以简化手续,在钉钉上走流程就可以免一趟跑腿签字。

 

他召集略阳政务中心、政府信息办的负责人,花了很长时间,把县政府的行政权力梳理归类为3304项,给其中156项行政审批事项提出了改进意见。比如想要开网吧,可以不必再申请域名;申请广告牌,可以不必再去住建局排队等。

 

可当他拿着手机、守在办事窗口前,推荐排队的人用钉钉完成广告牌的审批时,却接二连三得到同样的答复:“不排队能行?我用这个办了,回头住建局不认怎么办?”他只能再耐心解释。

 

心气平和的大潘第一次发火,也是因为“扶贫”。

 

今年8月份,他为略阳县争取到的一个公益项目到了提交资料的关键阶段,只要申请成功,将为当地教育提供数百万元的资金支持。过了截止日期后,大潘才知道,负责相关项目的工作人员根本没有提交资料。

 

他替略阳的孩子们委屈,在电话里冲对方大吼了出来:“前期做了那么多沟通和努力,结果问题出在自己人身上。”

 

这不是他第一次遭遇这种挫败感。在这之前,为了更新当地的医疗设备,大潘还申请过中国西促会的“国困县帮扶项目”。西促会的工作人员坐了20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,来到略阳当地考察。结果因为缺乏县里的整体推动,最终不了了之。

 

在这些感到无力的瞬间,大潘甚至会想,“扶贫”这个任务里,他的使命到底是什么?这件事到底和自己有多大关系?他知道,在很多人眼中,他只是一个来“镀金”的干部,一年过去,从哪来回哪去。但略阳最终变成什么样,还是得靠科技,靠略阳人自己。

 

让大潘略感安慰的是科技改变略阳的一些瞬间,这一次,媒体记者们实地走访略阳县,见到了来自贫困家庭、今年刚被华中农业大学录取的孙甜甜。

 

之前因为想要复读,她放弃了县政府给予的助学救助。但临近开学,她又后悔了,想去上学,手里却没钱。驻村第一书记陈发金的钉钉流程记录显示,孙甜甜之前每年能获得2500元的助学金资助,但之后每年7000元的学费也成问题。来访记者向外界发起捐助获得善款后,陈发金把这些钱一笔笔记录下来,并提交到钉钉里审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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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大潘基于钉钉建立的“精准扶贫信息服务平台”上,和孙甜甜一样,已经由县扶贫办,资助中心审核备案的贫困学生有150多人。

 

挂职还有倒数两个月就结束,大潘还有很多放心不下的工作。不过他笃定扶贫工作的信息化是大势所趋,尽管过程会有反复,迟早还是会得到应用。

 

“就像欧洲的蒸汽革命一样,蒸汽机的运用大大提高了生产率,但是危及了习惯于传统模式的手工业者的生存,一些工人就走进工厂,砸坏蒸汽机。蒸汽机让欧洲强盛了几个世纪,信息化是略阳‘走出去’的第一步,如果能推行好移动电子政务,略阳也能重回90年代领先周围县市的时刻。”大潘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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